奇正论
文:王元君
老子曰:“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”。何谓正?何谓奇?正者道也,奇者术也。又何谓道?何谓术?道者:仁义也;术者:计谋也。如李靖对唐太宗曰:“先正而后奇,先仁义而后权谲。”
然奇中有正,正中有奇也。如《唐李问对》中,李靖对太宗曰:“善用兵者,无不正,无不奇,使敌莫测”。又《孙子兵法》云:“战势不过奇正,奇正之变,不可胜穷;奇正相生,如循环之无端,孰能穷之?”故奇中有正,正中有奇也。
然老子何以言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,而不言以奇正治国,以奇正用兵乎?夫以正治国者,正为本;以奇用兵者,奇为本。言其正者,奇藏于正;言其奇者,正藏于奇。不言而明,何须复言哉?
如以正治国者,即使治者以仁政率天下,然以仁政率天下者,能不除暴乎?能不惩恶乎?故除暴安良,惩恶扬善,历为治国之大政,岂能正而不奇乎?又以奇用兵者,旨在以诡谲制胜,然能不正将乎?能不正兵乎?能不以正示敌乎?能不以义师而伐不义之师乎?
故老子言其正者,正中有奇也;言其奇者,奇中有正也。岂能正而不奇,奇而不正乎?倘不能以正治国,如何得民心?民心失,如何率天下?孟子曰:“桀纣之失天下者,失其民也;失其民者,失其心也”。故以正治国者,旨在得民心也。
而得民心者,非除暴安良,不能得民心也。故安良者正也,除暴惩恶者奇也。所以治国焉,以正主之,以奇辅之;而用兵焉,则以奇为主,以正辅之。《孙子兵法》云:“兵者,诡道也”。故治国之法,与用兵之法者,因属我属敌,所以反其道也。
又用人焉,凡正不能奇者,不可大用之;奇不能正者,不可大用之。如李靖对太宗曰:“凡将,正而无奇者,则守将也;奇而无正,则斗将也;奇正皆得,国之辅也”。故能奇正相得益彰者,方为大用之才也。
有朋问:“治国、用兵可奇正之,做人有奇正乎?”予曰:万物万象皆有奇正,做人能无奇正乎!如做人之正者,光明面也;做人之奇者,阴暗面也。夫光明面者:如忠孝、仁爱、礼义、廉耻之事也;而阴暗面者:如权谲、计谋、争利、斗胜之事也。
于是,凡能以正示人者,即为君子;而以奇示人者,即为小人。然以正示人者,能无奇乎?以奇示人者,能无正乎?故示人以正者,乃因人、因时而正,岂能尽正乎?示人以奇者,亦因人、因时而奇,岂能尽奇乎?
所以,人与人同者,皆有奇正也;人与人不同者,有善用奇正,有不善用奇正者。故做人之贵者,重在奇正能宜人、宜时而贵也。其如有人:当正不能正之,当奇不能奇之,而常以奇为正者,安能宜人?又安能宜时?此所以小人也。
如《水浒传》中之郑大官人,之所以恶霸一方,乃以奇示人也。又鲁达者,闻其恶而不平,是见义勇为也。于是,虽肉店中滋事,然众皆快之,故为正焉;虽三拳将其打杀,然人皆敬仰之,故为正焉。
故好人也,虽有嫉恨,然与坏人之嫉恨不同;虽有诡诈,然与坏人之诡诈不同;虽有诽谤,然与坏人之诽谤不同;虽有狠毒,然与坏人之狠毒不同;虽有私欲,然与坏人之私欲不同;虽有过错,然与坏人之过错不同。
之所以不同:君子嫉恨小人,是善恶分明也,故誉之以义;君子算计小人,是善恶分明也,故誉之以智;君子诽谤小人,是善恶分明也,故誉之以直;君子狠毒以小人,是善恶分明也,故誉之以果断。又君子虽有私欲,是人之常情也,故谓之以小节。噫嘻!君子之过错也,是因功而过,故能被人同情之。而小人,因反其道而行,故被人贬之。
又君子与小人不同者,君子以正示人,以奇制恶;小人以正示亲,以奇害善也。有朋问:“如曹操其人,属君子乎?属小人乎?若言君子,杀吕伯奢一家,不仅不自责,反说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。若言小人,其丰功伟业,又岂是君子所能及乎?”
予以为:凡大人物者,只论大节,不论小节也。但大节正,即谓之正。夫大节者,有功于天下百姓也。如曹操,生于乱世,故不能不奇多于正。倘不奇之,如何正之?又不正之,如何能奇之?故奇者,因时势而奇,不奇焉能雄乱世?然又无正不奇也,倘不正之,焉能贤者从之,能者如水就下焉。
故正与正不同,又奇与奇不同也。如小人之正,只能以亲情正之;小人之奇,祸人之奇也。所以,大人物之正奇,与小人物之正奇,大不可同日而语也。如汉高祖刘邦,原为市井无赖。之所以无赖,乃以奇示人也。然以奇示人者,奇中有正也。
于是,俗人不识,然吕公识之。故客以上席,不仅刮目相看,且又以女妻之。而以女妻之者,非因无赖而妻之,乃吕公能慧眼识之。知其奇中有正,是奇正兼得之才也。而俗人目浅,岂能识英雄乎。
故奇正也,又有大小之说。大奇正者,为天下而奇正;小奇正者,为一身、一家而奇正。所以,凡奇之大者,必能正之大。如大奇大正者,方能相互生之,相互合之,相互循环之,相互变化之,故奇为有用之奇也,正为有用之正也。如无用之奇,无用之正者,则彼此不能顺其规律而变化,而生合,而循环,故正无功,奇无功也。
如曹操之奇,可正之奇也;刘邦之奇,可正之奇也。又刘备之正,可奇之正也;诸葛亮之正,可奇之正也。于是,曹操、刘邦,是以诡谲形于外,而内藏仁义也;刘备、诸葛亮,是以仁义形于外,而内藏诡谲也。
大凡以诡谲形于外者,非不正派也,乃多性倜傥而不以小节拘之;以仁义形于外者,非不狡黠也,乃多以正派而掩饰其狡黠也。故正之大,则奇亦大之;奇之大,则正亦大之。此论大人物之要旨也。
至于寻常百姓,则不能与大人物比。如大人物者,只重大节,而不重小节;而寻常百姓,因无大节可言,故以小节重之。于是,小节正,即谓之正;小节不正,即谓之奇。然又天下人形形色色,故奇与正不能一概而论之。其如君子,乃做人之最高境界也,若事事以君子标准衡量,天下尽小人也;若事事以小人标准衡量,天下尽君子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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